在巨星云集的NBA做一名路人甲是怎样一种体验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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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郭福瑞
体育大生意记者
在NBA的聚光灯和媒体铺天盖地的追踪报道下，我们习惯于关注到詹姆斯、杜兰特、库里等球星的一举一动，但在这种光鲜亮丽背后，另一类球员、另一种生存状态却很难被顾及到。他们的生涯非常短暂，有些人出场时间还不到10秒，幸运点的能够打大半场比赛时间；有些人得分了，有些人则没有；有的人曾与J博士、巴克利同场竞技，有的人曾短暂地成为邓肯的队友……
据Basketball Reference统计，在大约4400名曾经在NBA效力的球员中，有66名球员有着与上述类似的“悲惨”经历，这66名球员只参与过一场比赛，一次入场，拿到过一张技术统计表。这某种程度上表明了，NBA确实是很难进入的一个运动殿堂，而他们则是没有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匆匆过客。
每一年，NBA大约会有450个球员席位。对那些被裁掉、被交易、拿着双向合同的球员，以及刚进入联盟一些新秀们来说，留在这个联盟继续生存跟进入这个联盟一样艰难。“你很快就会明白，NBA就像是一个旋转木马。不断的有人跳下去又跳上来。”前NBA球员克里斯·赫伦（Chris Herren）在其自传中这样写道。
一些在NBA有着平平无奇经历的球员甚至不想重温这段时光，对于他们而言，那是一次失败。”我宁愿不要那段经历，我得从我的篮球生涯中走出来。”一个如今已经转向其他行业的球员如是说道。
但无论如何，他们虽然是NBA中的路人甲，却也是篮球史册中的一部分，而他们的故事也颇有意思，值得被更多人知晓。本篇文章总结了三位NBA边缘人物的经历，他们将从第一视角还原那段外界看来碌碌无为，但对自己却意义非凡的时光。
泰森·惠勒：与卡特同届 但却只登场一次的二轮秀
前不久，卡特宣布告别NBA舞台，若不是新冠疫情影响，他在NBA的出场纪录肯定比22个赛季、1541场更为辉煌。但与他同一年参加选秀的泰森·惠勒就没那么幸运了，他以二轮秀的身份进入NBA，仅仅在1998-99赛季为丹佛掘金队打过一场比赛。惠勒是一名来自罗德岛大学、身高1.78米的后卫，大学时期，他曾和队友卡蒂诺·莫布里，率队在NCAA联盟打出过精彩的比赛。
惠勒曾效力于罗德岛大学
对于像惠勒这样只在NBA中停留了还不到一杯咖啡时间的球员来说，天赋（或是缺乏天赋）并不是主要的阻碍。处境、时机、出场数、伤病，或者仅仅是运气不好都会导致他们在NBA无法长寿，出现“原本可以、原本应该”的遗憾。
如今已经44岁的泰森·惠勒坦言，他对在掘金一个半月的生涯细节已经感到有点模糊了。但有一个瞬间他仍然记忆犹新，那是那个赛季的第三场比赛，掘金在客场被火箭击败，在第四节末尾，主教练迈克·德安东尼在替补席叫到了泰森·惠勒的名字。“我还没准备好上场。”惠勒笑着回忆道，“我只是坐在板凳上休息，并没有期待上场。不过我要告诉你，当我脱下我的热身服时，我非常非常紧张。”
在此前一个夏天，惠勒以第47顺位被猛龙选中，他原本对此很激动，一方面可以和自己的老乡马库斯·坎比一起打球，而且猛龙队在后卫线上有空缺名额，“我以为我当时在一个完美的机遇当中。”但他没能在猛龙立足，在当赛季的停摆期结束后，他和比卢普斯一起被交易至掘金。
在掘金，惠勒迅速发现自己的艰难处境，掘金当时已经拥有比卢普斯，尼克-范-埃克塞尔等多名控卫，不过凭借着训练营的出色表现，他成功留队。根据惠勒的回忆，主教练德安东尼当时告诉他：“我们今天原本打算裁掉你，但是你表现得这么好，所以我们想让你多留一段时间。”
尽管此前在罗德岛大学打球时已经见过一些大场面，惠勒在NBA也有一些追星时刻，作为湖人球迷，他曾在沙奎尔奥尼尔和科比布莱恩特来访时，在替补席呆呆地望着他们，甚至在犹他的一次季前赛时，他打破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则，走到球场另一边和卡尔·马龙一起投篮。
惠勒是湖人球迷
“约翰·卢卡斯(掘金队的助理教练)对我喊道，‘泰森给我滚回来，你不能和卡尔在一起投篮。你疯了吗？”惠勒回忆道，如今他已是马萨诸塞大学的助理教练。
在休斯敦的那场比赛，距离结束还剩3：08时，惠勒上场了，彼时，掘金已经落后23分。由于一次犯规，惠勒走上了罚球线，他特别慌张。“我的第一个罚球，我差点把球扔到篮板后面。”惠勒回忆道，他大学队友、后来加入火箭队的莫布里冲他说道，“兄弟，把节奏放慢，放松。”在投进第二个罚球后，惠勒逐渐平复心情，找到了比赛的感觉。
比赛还有1：15时，惠勒发现了一个三分空位机会，“我把球投了出去，每次我投篮的时候，我都会喊出自己的名字——‘惠勒’，就像现在小孩子喊科比一样，我那个球投进了，我仍然记得，当我转过身之后，发现奥拉朱旺、巴克利、皮蓬在替补席大笑。”
就这样，他命中了他在NBA里唯一的一个运动战进球，在三分钟的上场时间里得到了4分和2个助攻。
效力于掘金的惠勒
“我简直不敢相信，一个来自康涅狄格，只有1.78米的孩子，差点没有进到高中，每天要花7、8个小时在球场上，我的梦想真的实现了。”惠勒说到。
但好景不长，1999年2月19日，他被球队裁掉。在接下来的几年里，他出现在一些球队的夏季联赛和训练营名单中，尽管如此，他始终没有放弃。
“作为一个竞争者，我一直想再得到一次机会，因为我觉得我可以在NBA打球。但是，我并没有固执于此。事情就是这样。我的职业生涯还不错，在海外打球，所以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。”惠勒在2010年开始了他的教练生涯。
走上教练岗位的惠勒
惠勒很少谈论他在NBA的经历，除了马萨诸塞大学招募球星时，” 只是想让孩子们知道，他们不一定非要到最高水平的比赛才会被关注到。“ 在掘金那些时间，他甚至都没有留一些东西做纪念，在他被裁后，他也没有把掘金的球衣带回家，“我甚至不太确定他们会不会把那件球衣给我。”不过，惠勒想要在某一天试着拿到他对阵火箭时的录像带。
“我知道录像带里会有我的镜头，”他说。“但是就算我没有拿到录像带，我脑海中仍然记着那些画面。”
安德森：大学常胜将军依然落选 曾与雷霆三少短暂做过队友
2010年二月中旬的一天，大学篮球历史上最常胜的球员之一，安东尼奥·安德森接到了他经纪人的电话：“我认为俄克拉荷马雷霆会召唤你。”
安德森是一名身高1.98米的锋卫摇摆人，效力于NBA发展联盟的里奥格兰德河谷毒蛇队，在此前一个月，他刚刚被提名为NBDL月最佳。而在一年之前，他刚刚在孟菲斯结束了一个非常辉煌的4年大学生涯。他随队拿到了137场胜利，尽管有着胜利的基因以及丰富的球场技能，他却没能在2009年选秀中被任何一支球队选中。而他的大学队友泰瑞克·埃文斯则在第四顺位登陆NBA。
大学时期，安德森（左1）曾和罗斯是队友
“有些时候，球队会根据球员们的场均得分或是类似的标准来挑选球员。”现如今已经34岁的安德森回忆道，“但我知道我能带来什么。所以，不被选中并不会让我失望。这也许只是让我更有动力继续努力。”
但接下来，他却遭遇一系列磨难。安德森代表夏洛特山猫出站夏季联赛并进入训练营名单，赛季开始前，他被裁掉了。之后，他在里约河谷队找到了一个首发位置，场均可以拿到16.2分，6.1个助攻和4.1个篮板。在他的经纪人贾斯汀·扎尼克提醒他的一周后，雷霆通过裁员腾出了一个位置。
“我刚准备去训练，我在毒蛇队的主教练给了我一些文件，并对我说，‘你的航班今晚晚些时候起飞’。”安德森回忆道，如今他已经是自己母校林恩职业技术学院（Lynn Vocational Technical Institute）的主教练，“我非常激动。我给我的朋友和家人们通了电话。这就像是梦想成真，而我已经准备好开始工作了。”
安德森在2月22日与雷霆签订了一份10天的合同。然而，他很快意识到他的新机会也有其局限性。“当我到那里的时候，教练布鲁克斯告诉我，我可能不会有机会上场，但他希望看到我在训练中成长。”安德森说，在哈登、杜兰特和威少的带领下，他们赢了很多场比赛。
在训练中，他总是到得早，走得晚，注重于分享球，给训练增加强度。他对威少、杜兰特和哈登的职业素养大为惊叹。在场下，这些球星们也展开双臂欢迎之前早就在篮球圈认识的安德森。他还记得曾经和几个队友去哈登家打牌，或者去杜兰特那里吃饭看比赛。
与雷霆三少成为队友
“他们是一个非常团结的团体。他们一直都在一起。” 安德森在对比他大学时的队伍时这样说到。但与大学或发展联盟不同，NBA的生活方式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升级。
“发展联盟是不同的，伙计。这是一项苦差事，乘坐商业飞机，有时开车去某个地方，和队友们挤在小旅馆里，诸如此类。”安德森说道，“当你进入NBA后，有包机、飞机上的餐点、零食、花生酱和果冻，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。最好的酒店，自己的房间，所以这是巨大的不同。”
在安德森的第一份10天合同里，他在5场比赛中只入选过一次大名单，而且还没能上场，在这个10天合同的最后一天，雷霆正在丹佛客场挑战掘金，当时球队落后25分，布鲁克斯选择让安德森替补上场。“当我的名字被召唤的时候，我很兴奋有机会上场展示我的本领。”安德森说，“我习惯打篮球的感觉，所以一旦我上场了，感觉会很好。”
安德森在第三节还剩2分37秒时上场，并一直打到比赛结束。他记得有几次防守JR史密斯和换防安东尼的几个回合。他回忆起与哈登、伊巴卡战术跑动的那几分钟，“我之前专注于研究比赛录像，所以我知道进攻套路并且能够阅读防守。”
第四节开始后的第一分钟，安德森接队友传球跳投得分。那天晚上，雷霆队输了29分。但这并没有阻止安德森在比赛结束后接到了数十条祝贺短信。
第二天，安德森得到了又一份10天合同。之后，他在三场比赛中进入了大名单，但是没能再上场比赛。在第二份合同结束后，他被球队解雇了。随后，安德森随掘金参加了夏季联赛，并参加了活塞的训练营，但他再也没有在常规赛中打过一分钟。此后，安德森还在发展联盟和各种海外职业联赛打了几个赛季，最终于2013年转型成为高中篮球教练。
“对我来说，我知道我不想把我的职业生涯都花在追逐一份NBA合同上。我曾经有过机会，但没有成功。”安德森说到，他现在希望有一天能在大学或是职业联赛担任教练。“多年来，我一直很努力打球，享受打球时光。现在是时候继续前进了，或许是时候专注于帮助别人学习这项运动了。”
安德森短暂效力于雷霆
他在雷霆穿着的客队队服现在就挂在他位于马萨诸塞州的家里，而其他NBA装备则被储藏在橱柜里。他的球员们会经常问及他在NBA的经历，特别是杜兰特，威少和大胡子的工作习惯和个性。尽管他在联盟里的时间并不长，但他很珍惜他所拥有的那段时间。
“很少有人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在NBA打球。”安德森说到，“特别是那些没有被选中，从一开始就在发展联盟打球的球员。有些人被NBA球队征召，有些人没有。尽管只在NBA打过一场球，这已经是上天眷顾了。”
雷纳多·马霍尔：从睡麦当劳到成为勇士球员
另外一位主人公是雷纳多·马霍尔。他们全家是芝加哥公牛队的拥趸。1998年东部决赛第七场时，他的母亲从地方广播站赢得了门票，结果他们的车在去公牛主场的路上没油了。“我们停在了高速上，当时16岁的我哭得像个小孩，”现在38岁的马霍尔回忆道。
在错过现场观看乔丹比赛9年后，他已经站在斯台普斯中心的地板上，与拜伦·戴维斯，蒙塔·埃利斯并肩作战。马霍尔拼尽全力争取到了这个机会，完成了一段看上去极不可能的篮球旅程。
2004年，在弗雷斯诺州立大学经历了起起伏落的大学生涯后，他遇到了一些麻烦，最终被球队解雇，这个身高2米的锋卫摇摆人被NBA忽视了。他花钱参加了美国各地的低级别职业联赛选拔，每次都没有回音。
在那年夏天快要结束前，马霍尔情绪十分低落，并且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钱。他一度因为没法支付酒店费用，而睡在麦当劳店内。正当他准备在雪佛兰的一家制造厂找到一份工作时，美国大陆篮球协会Gary steelheads队的教练杜安-蒂克钠联系了他。这个教练看过马霍尔的录像，并被他的素质吸引。最终，马霍尔在同位置竞争中获得了胜利，在Steelheads赢得了一席之地。
达科他奇才时期
自此开始，他一直辗转在几个小联赛间，直到2006年秋天，他被发展联盟的达科他奇才选中选中。马霍尔在奇才的第一个赛季场均可以凭借50.2%的命中率拿到18.2分，5.4篮板，2.6助攻，还有1.5抢断。他在这里的出色发挥引起了看台上NBA球探的注意。
2006-07赛季中期，金州勇士完成了与印地安那步行者的球员交易，将斯蒂芬·杰克逊和艾尔·哈灵顿带到湾区。由于当晚对阵快船的比赛人手不足，勇士队立即在市场上寻找一名临时的摇摆人。
马霍尔签约勇士
“说实话，我觉得我快激动的晕过去了。”马霍尔回忆道，接到发展联盟代表电话的前一天，他还在队友们散步，“我跪下来祈祷了足足有20分钟，感谢上帝的眷顾。之后我打了电话给我父亲。”
第二天一早，马霍尔乘第一班飞机飞往洛杉矶。他至今还记得和勇士队工作人员去往酒店路上，两旁的棕榈树景象，“你一走进那家酒店，就感觉像走进一座宫殿。”。
马霍尔当晚抵达斯台普斯中心，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，他很疲惫，但也有些紧张。“当我正在换球衣时，我看到所有人都在更衣室里，拜伦·戴维斯和蒙塔·埃利斯都在更换球衣，这个场景让我感到很震惊。我当时就想，我真的进入NBA了。” 马霍尔说道，他于去年结束了他的篮球生涯。
那场比赛，勇士队教练唐·尼尔森在第一节中途就用马霍尔代替马特·巴恩斯上场。“我只是走上场，享受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。”
由于勇士队在交易后只剩下7名球员可用，马霍尔得到了大量出场时间。马霍尔投出了很多中距离，虽然大部分没有进，但也没有太离谱的投篮出现。他的第一个两分球出现在第二节，当时他接队友传球完成双手暴扣。
“当时这两分是在萨姆·卡塞尔身上得到的，然后他就开始说，‘年轻人，你在我头上扣篮，拿到了你的第一次得分？’”马霍尔笑着说道。最终，在出场的27分中内，马霍尔10投2中拿到了5分2篮板2抢断。
“我虽然没有打出最好的状态，但我记得我的父亲却很为我骄傲。” 马霍尔说道，他的父亲在第二年去世了，“在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之后，看到我们的姓氏出现在NBA球衣上，我想这可以让他安息了。”
在接下来的四场比赛中他都没有上场，并且在10天的合同到期后被裁掉。在马霍尔离开勇士队训练基地前往机场之前，球队的装备经理提出将他的比赛球衣送给他。
“我当时就想，我并不想要这件球衣。”马霍尔说到，“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来赢得我的球衣，未来有一天等我真正在这里立足的时候，我就能拿到属于我自己的球衣。“最终，马霍尔回到了达科他奇才。
马霍尔原本有机会进入掘金的球队名单，但由于伤病，他与这次机会擦肩而过，最终他在国际赛场和发展联盟继续着自己的职业生涯，他于2014年成为了发展联盟的历史得分最高的球员。如今，已经退役的他建立了一个篮球青训项目，他这么做的部分原因是想把自己的知识和经验传授给儿子和侄子。
马霍尔在发展联盟
马霍尔表示：“有一天我会告诉我的儿子，当他遇到困难或者被球队裁掉时，不要让这些阻碍他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。让这些经历使你更努力地工作。”这项运动从来没有让马霍尔变得富有、出名，但是作为曾经在麦当劳里睡过觉、从未放弃实现NBA梦想的人，这些经历让他清楚自己目标在哪。
“我唯一的一场比赛给了我太多，让我想在球场上和生活中做得更好。因为我知道人们聚焦于我，我是一个榜样。在弗雷斯诺州的时候，我并没有意识到我是我的家人和朋友的榜样。我迷失了，我很自私。但在那之后我清醒了。”
“我打算有一天写一本书，希望它能被搬上大银幕。一个无名小卒，没有合同邀约，但最终仍然登上了NBA的舞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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